乱风岗的风，不是吹在身上，而是刮在骨头上的。

这里位于万宝都与琳琅尉氏领地的交界处，是一片被暗红色岩石覆盖的破碎荒原。空气中弥漫着肉眼难辨的微尘，那是地下磁元矿脉伴生的“磁元尘”。楚牧元刚一放出神识，脑海中便传来一阵如同被细砂纸打磨般的刺痛，原本能覆盖百丈的感知范围，瞬间被压缩到了不足十丈。

“这鬼地方，连只鸟都飞不过去。”雷破军趴在一块巨大的风蚀岩后，将身形缩得像块没有生气的顽石。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，那是猎手特有的警觉。

楚牧元蹲在他身侧，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得自琳琅尉氏管事的【血怨结晶】。晶体内的血色丝线正微弱地指向下方那条蜿蜒的峡谷小道。按照赵景行提供的情报，琳琅尉氏那批用于救命的“赤金精母”，将在今晚借着夜色和风沙掩护通过此地。

“大哥，不对劲。”雷破军忽然低声开口，粗糙的手指指向峡谷对面高耸的岩壁，“你看那个凹陷处，有一抹很难察觉的暗苔。这种岩石虽然多孔，但风太大，苔藓留不住。除非有人长期在那里生活，呼出的湿气和排泄物的发酵，才会养出那种东西。”

楚牧元眯起眼睛，顺着雷破军的指引看去，确实在一处极不起眼的岩缝边缘看到了一抹暗绿。

“还有风声。”雷破军耳朵微动，“左侧的风声里夹杂着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，不是甲片，像是某种连环锁扣。大哥，这地方不像是没人管的荒地，倒像是……个匪窝。赵景行的情报里，没提过这茬。”

楚牧元心头一跳。赵景行的情报上明明白白写着“乱风岗荒无人烟，乃设伏绝佳之地”。

“你是说，这里有人盘踞？”楚牧元压低声音，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种可能。

“不仅有人，而且是个老手。他们在上风口撒了遮掩气味的‘闭气散’，连我都差点没闻出来。”雷破军面色凝重，“大哥，这情报有大漏洞。如果我们要伏击尉氏，很可能会先撞上这群地头蛇。撤吧，核实清楚再动手。”

撤？

楚牧元握着结晶的手指微微发白。他想起小石村那数百具尸体，想起尉迟苍留下的血字。复仇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烧，几乎要压过理智。而且，他对赵景行皇室情报网的准确性，有着一种惯性的依赖。或许，那只是尉氏留下的接应暗哨？

“不能撤。”楚牧元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这批赤金精母是尉氏最后的翻盘资本，一旦让他们运回去修好大阵，我们就再无机会。雷子，那可能是尉氏的人。按原计划，准备动手。”

雷破军看着楚牧元眼中那抹偏执的冷光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，闷声道：“听大哥的。”

他不再多言，只是默默运转起《不动明王经》，原本就魁梧的身躯似乎又涨大了一圈，皮肤泛起金属般的冷硬光泽，将自己像一面盾牌一样挡在了楚牧元身侧。

夜色渐深，狂风呼啸得更加凄厉，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。

子时刚过，峡谷入口处传来了沉闷的车轮碾压声。一队身穿暗色软甲的修士护送着三辆黑铁马车缓缓驶入。即使隔着老远，楚牧元也能凭借“铸念”天赋，感知到车队中那股压抑的焦虑与恐惧——那是琳琅尉氏的族人，他们知道自己运送的是家族的命脉。

来了。

楚牧元屏住呼吸，正要祭出念兵，异变突生。

“呜——！”

一声尖锐凄厉的骨哨声突然从四面八方的岩洞中炸响，瞬间盖过了风声。

紧接着，无数道黑影如同狼群般从岩壁阴影中扑出，手里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残破法器，口中发出嗜血的怪叫。

“黑风寨办事！活人不留，死货全收！”

“敌袭！是悍匪！”尉氏车队瞬间大乱，领头的管事惊恐嘶吼。

根本不是什么暗哨，这就是一股盘踞在此的凶悍匪徒！

楚牧元瞳孔骤缩，心脏猛地沉了下去。赵景行骗了他。或者说，这位九皇子故意隐瞒了黑风寨的存在。他不仅想让楚牧元截断尉氏的物资，还想借楚牧元这把刀，顺手铲除这颗皇朝边境的毒瘤。

一石二鸟。好狠的算计。

但现在没时间愤怒了。那群悍匪显然没打算放过任何活物，几名悍匪已经挥舞着鬼头刀冲向了楚牧元二人的藏身之处。

“杀！”

一名满脸横肉的筑基中期匪首，裹挟着一身令人作呕的血腥气，狞笑着一刀劈向楚牧元。这一刀势大力沉，连空气都被撕裂出尖啸。

“大哥小心！”

雷破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，不退反进。他不躲不闪，浑身金光大作，竟直接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柄鬼头刀。

“铛！”

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耳膜生痛。鬼头刀砍在雷破军肩膀上，竟只是溅起一串火星，留下一道白印。而雷破军借着这股冲力，双臂如铁钳般死死箍住了那名匪首，同时双腿发力，如同发狂的公牛，顶着匪首撞向另外两名冲来的筑基修士。

“走啊！”雷破军口鼻溢血，那是硬抗筑基中期全力一击的反震，但他死战不退，以后背硬生生承受了随后落下的两道法术轰击。

皮开肉绽，焦糊味瞬间弥漫。

看着兄弟那血肉模糊却依然如铁塔般耸立的背影，楚牧元脑海中名为“理智”的弦崩断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冰冷的杀戮本能。

他没有任何犹豫，右手猛地探入腰间特制的缚灵剑匣。

“咔嚓。”

那是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。楚牧元的手掌在握住刀柄的瞬间，就被上面参差不齐的倒刺刺穿，鲜血瞬间被贪婪地吞噬。

【狂骨刃】，出鞘。

一股暴虐、疯狂、充满了毁灭欲望的猩红气息，以楚牧元为中心轰然炸开。他原本清明的双眸瞬间被血色浸染，视野中的一切活物都变成了散发着诱人红光的血袋。

“死。”

楚牧元的身影消失了。在磁元罡风的干扰下，他如同一道红色的幽灵，借着风势，瞬间切入了战团。

被雷破军死死箍住的匪首还在挣扎，忽然感觉脖颈一凉。

没有任何痛楚，只有一种生命力被瞬间抽空的虚无感。他惊恐地瞪大眼睛，看到一柄惨白色的骨刀已经贯穿了自己的喉咙。刀身上的倒刺正在疯狂蠕动，像是有生命般吮吸着他的精血。
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
匪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，而那柄骨刀却发出了兴奋的嗡鸣，刀身周围缭绕的血雾愈发浓郁，甚至反过来包裹住了楚牧元的手臂，试图向他的心脏蔓延。

那是力量，也是诅咒。

楚牧元猛地拔刀，带出一蓬血雨。他没有看倒下的尸体，而是转身看向剩余的匪徒，嘴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、残忍而妖异的弧度。

乱风岗的夜，被染成了血色。